Friday, February 10, 2012

沙丁鱼空间

(2012-02-05)

早报导读
尖峰时间,地铁车厢,人贴着人,沙丁鱼空间。(档案照片)
● 陈宇昕

小生之言

地铁文化是每个高速城市的缩影。我常这么想,适当的距离是尊严的基础,一旦过于拥挤,人的尊严只有荡尽。

早上上班高峰时段乘搭地铁的经验总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,地铁车厢仿佛是一节节快炸开的牙膏,一开闸门人潮便会喷射出去,挥发成为泡沫。

  列车里,人与人之间因为物理距离的过于亲密,反倒拉开了心灵的差距,往往一点摩擦碰撞就能毁掉一整天的心情——你看那每个人的表情——正是所谓那“一日之计”,若是忍不住发起脾气引起骚动,就更坏了。

  地铁文化是每个高速城市的缩影。我常这么想,适当的距离是尊严的基础,一旦过于拥挤,人的尊严只有荡尽。在日本,列车里的“痴男”横行,所以在繁忙时段特别开设女性专厢,以男女授受不亲的这种礼貌距离,还城市人一点最基本的尊严。

  英文俗谚“packed like sardines”说的是像罐头里的沙丁鱼那样拥挤,多少年来用以形容公共交通工具的现象,但真正的沙丁鱼,虽然徜徉于大洋之中,却因为群居性而缺乏独立自由。纪录片中,沙丁鱼成千上万游成一团,鳞片反照着光线闪耀夺目,它们动作一致,通过互相模仿,避开大型掠食者如鲨鱼的来袭。它们聚而又散,在影片呈现中犹如曼妙舞蹈,光影迷离,殊不知是为了生存,因为看不清前路,而吃力地追上同伴的步伐。

  以此作为城市的隐喻也不为过,城市人或惟有亦步亦趋才能明哲保身。

  城市空间上的压抑容易让人躁动,香港最近发生地铁乘客怒斥内地游客在列车上饮食的事件,本是乘客间的小小纠纷,却经中国北京大学教授孔庆东点评后引发轩然大波,成为港人与大陆人矛盾激化的又一导火线。孔教授在网络电视节目上指香港乘客的行为刻意针对内地人,大骂港人崇洋忘祖,“做狗做惯了”,在本应喜气洋洋的农历新年前夕惹来港人怒火中烧。

  孔教授也说,港人引以为傲的法治,其实是因为港人不自律、“犯贱”才制定的,顺便一并把我们的岛国也牵扯进来。其实自律与他律,或正如孟子、荀子的性善、性恶的辩论,从两种对人性的定位,演进为儒家与法家之争,一边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,一边是以严刑峻法匡正社会行为。而自律与他律之间始终是相辅相成的,若没有个人的自律,他律中的一切体制也无以成为指标。法治不是为了惩处犯错者,而是为了彰显自律。

孔教授的言论惹来港人的口诛笔伐,几位专栏作家都提到了“Hate Crime”的概念,认为他鼓吹族群仇恨,堪比纳粹,在欧美国家足以入罪坐牢。一些作家也指,孔教授代表中国大陆极左思潮,希望彻底改变香港秉承西方资本主义模式的自治方式,无不暗示其中的意识形态角力。

  列车内一次不经意的口角,惹来的竟是两个群体之间的对抗,认真想来多么不可思议,正如几天前埃及发生的足球暴动,信仰两个球会的球迷们,一言不合,竟可以发生流血冲突。

  狭窄又拥挤的空间,总能让人闷得头脑发热,抛开政治与历史,真是荒谬得可以。

  有一次在岛国乘搭地铁时,身边来了一团游客,只听导游指着地板上的黄线,以印度尼西亚语耐心讲解,候车时必须站在黄线两边让出站的乘客先行,还特别加重语气,要大家务必遵守:这可是岛国的规矩。也有不少次看见家长耐心教导着年幼的孩子,不要拦在车厢门前,这些画面加上多少年来各方语重心长、苦口婆心声声“乘车要守礼”,但还是有不少人因赶时间而忘记了“规矩”。好几次我差点在出站时和迎面而来的乘客亲嘴了,有时恼起来我一定故意大声说“excuse me”,一边撞着出去。

  两种情景对比起来,真觉得十分汗颜惭愧。

(作者是本报记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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