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aturday, January 28, 2012

金色的袋鼠

(2012-01-25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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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 尤今
闲云舒卷

  听过几则真实的故事。

  有人初当祖母,兴奋难抑,逢人便说初生孙儿的种种趣事,说说说,说说说,说得眉飞色舞,也不管旁人有没有兴趣听。过了半年,有人问起:“你的孙儿好吗?”神情憔悴的她,有气没力地说:“好,当然好!不好的,是我本人哪!”原来她代儿媳照顾孙儿,不但体力透支,而且,因为两代的照顾理念不同,与儿子媳妇屡屡发生冲突,精神备受折磨。

  有人当上祖父之后,为了帮助老伴照顾一个个接踵而来的孙儿,停止了所有的社交活动,更莫说出国旅行了。几年后,不幸中风,瘫痪在床,老友前来探病,他以喑哑的嗓子向他们透露心中最深、最大的遗憾:“我双脚还能走动时,却将自己困在家里;现在,后悔已太迟了!”

  有身居高位的妇女,退休之后,无法拒绝孩子的要求,取消了所有的旅行计划,硬着头皮接下了照顾孙儿的重担,结果,不堪体力和精神绵绵无尽的透支,惨惨地罹患了抑郁症。

  这样的问题,在现代社会里普遍地存在着,可是,大家都不去碰触。现在,通过小说的形式,我把一直躲在暗处的这个问题揪出来,真实地加以反映;希望年轻一代能正视它、重视它,在为有关问题寻找解决方法时,三思之后,再三思,以父母的意愿作为考虑的大前提。

  另一则中篇小说《放生》,我想探讨的是尽孝的形式。当后辈以自己的意愿做成一个“生活的模子”而在物质上尽孝的当儿,他们是不是有尝试走进老年人的内心世界,探索她们的精神需求呢?

  这些老人,表面上活得很“风光”,住豪华大宅、丰衣足食,出入有汽车代步,家中有佣人侍候,甚至不时可以出国度假,可是,她们内心真的快乐吗?表面形势一片大好,真实情况却岌岌可危;不为人知的寂寞,像无孔不入的白蚁,早已蛀空了她们内心,然而,她们却硬硬地撑着、撑着;表面生活热热闹闹,内在世界却空空荡荡;心,依然在跳,但是,和死亡已经没有差别了。

  短篇小说《人参与苹果》,主角是一对相濡以沫的姐妹花。通过这则小说,我把探索的触角伸向了植物人。
在安乐死不被允许的今日,当至爱的长辈变成了只剩下呼吸的植物人时,亲人应该如何面对、如何处理、如何应付?
  这是一个全然没有答案的问题。然而,在许多家庭里,这却又是一枚阴阴埋藏着的地雷。

  在一些手足情深的家庭里,兄弟姐妹齐心协力,同舟共济。我认识一家人,年过七旬的母亲在惨惨地跌了一跤之后,成了无知无觉的植物人。在长达九年的时间里,四名手足,轮轮流向任职公司请假,全日照顾母亲;起初三四年,大家都咬紧牙关,尽心尽力地照顾;然而,旷日持久,人人疲于奔命,四个家庭的生活都受到了影响。一日,在街上遇到那一户人家的老大,她瘦骨如柴,脸色灰败。聊起家中的老母亲时,她的脸,突然起了痉挛,以蚊子般的声音说道:“我想,母亲是不要活的,她的眼神,早已死了。”当她说这话时,我清楚地听见了悲哀在她胸腔里汹涌澎湃。

  有些家有植物人的兄弟姐妹,互相推诿责任,谁都不要承担,但又谁都推诿不了。于是,他们合资请了个佣人,把比植物更像植物的老母亲完完全全地丢给佣人照顾,不闻不问。有人问起,他们总怨气冲天,大有“老而不死是为贼”的愤慨,把一息尚存的老母亲这当作是口腔里的一颗蛀牙,恨不拔之而后快。

  当然,凡事都有例外。

  有个承受了父亲巨额遗产的独子,把长年处于睡眠状态的老母亲当成奇葩一般来照顾。为了把母亲照顾好,他终生不娶;为了让母亲时时刻刻感受到爱的滋润,他放弃了工作。虽然家有佣人,但是,他一切亲力亲为,更衣、漱洗、打点滴、喂药;更让人肃然起敬的是,他每天定时为母亲诵读诗书、报告新闻;他说:“母亲没有反应,并不意味着她没有感受。母亲年复一年地活着,就表示她在安享晚年。”他一心一意要把像植物般的母亲奉养成快乐的百岁人瑞。上周,朋友聚餐,他吃到第三道菜,便匆匆告退,说是为母亲读书的时间到了,他不愿母亲久等、苦候。现实生活,有时是比小说更具戏剧性的。

  小说的创作,旨在发掘问题、反映问题。作者苦心安排的结局,并不等同妥善的解决方案;同样的,无言的结局,也绝对不是作者故弄玄虚;我只不过是以文字为各种社会问题提供了一个讨论的平台,供读者进行深层思索。       (下)

  注:《金色的袋鼠》已由玲子传媒私人有限 公司出版,各大书局均有代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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